悬赏10万找鸽子,拍成电影能多抽象?

admin 2025-04-24 23:24:01 971

" 鼓楼人的青春只是比外面的人延长了几年,迟早也是会结束的。"

作者 | 王中中
编辑  | 谭山山
题图  | 《东四十条》

你知道哈欠会传染吗?

用《走近科学》的方式解读,这个现象与我们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有关,属于一种模仿性行为;也可能是移情作用——移情能力强的人,更容易受到他人打哈欠的影响。渐渐地,这演变成互联网又一鸡汤传说:容易被哈欠传染的人,一定很善良。

电影《东四十条》里有一场打哈欠的戏,导演詹涵淇(大豆)和覃牧秋(阿毛)每次看到,都会忍不住跟着打哈欠。这是第三种解释——我们更容易对熟悉的人打哈欠做出反应,因为我们与熟人之间的情感联系更为紧密。

在这个春天上映的《东四十条》,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部陌生的电影,所以也很难被 " 传染 "。虽然它是 2023 年平遥国际电影展中深受影迷好评的 " 爆款 ",但放到全国院线市场,这样一部 " 纳米级成本 " 的小电影,一般都会落入小打小闹式的 " 圈地自萌 "。

《东四十条》豆瓣开分那天,大豆和阿毛正在参加主创对谈会,和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教授王红卫一起聊天。王红卫说,6.7 分的分数和现在的票房比例,都说明了这其实是一件好事,证明电影所辐射的范围已经越过影迷圈层,吸引了更广泛的普通观众。

(图 / 豆瓣截图)

" 如果只在影迷圈里晃悠,分数可能会上 7(分)。但我们不太在乎这个分数,毕竟就算是 8 分、9 分的神片,也会有人不喜欢。" 况且,大豆和阿毛还收获了 " 意外之喜 ":《东四十条》的得分和同期上映的奉俊昊导演的《编号 17》一样。

" 我们和奉俊昊一个分数挺好的 ",这颇有一种 " 咱仨真是太强了 " 的淡淡幽默感。正如他们自己对电影的评价:它像一种无公害的 " 绿色幽默 ",你想吃也行,不想吃也行,吃下去也没什么害处;也像嚼口香糖,能放松心情就挺好,但也可以认真地去感受它,这样可能会有一点别的味道。

《东四十条》的英文片名 Dance Still,出自饰演十条的钱赓在拍摄时梦到的这句 "Dancing on the moon,still loving you"。大豆觉得,这更像一个谐音梗—— Dance Still,东四十条。

如果你也被这个谐音梗逗笑,或许《东四十条》就是会 " 传染 " 你的那个哈欠。在生活和理想的缝隙里,打一个小小的哈欠;举高双手不一定是为了反抗什么,也可以是舒服地伸个懒腰。

一个 " 半永久导演 "

今年春天,《东四十条》主创四人组——大豆、阿毛、钱赓和杨凯航(饰东四)都在愉快地 " 跑路(演)",所以不用提桶。这种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和灵机一动,包揽了他们聊天时 80% 以上的内容。

大豆对自己的最新定位是 " 一个半永久导演 ",灵感来源于 " 韩式半永久纹眉 "。这个 " 半永久 " 的期限是 4 年左右,之后就会褪色。《东四十条》2021 年开机,到今年公映刚好是第四年," 之后我可能就是别的身份了 "。

2021 年某天,大豆和她的邻居阿毛——两个住在鼓楼的 " 北漂 " ——在胡同里散步,在路边看到一个告示:有人正在找丢失的宠物鹦鹉。这成了《东四十条》的剧情主线:两个鼓楼青年,看到了一张悬赏 10 万元的赛鸽走失告示,就这样找了一年。

大豆和阿毛都没有拍摄长片的经验,也没有齐全的设备,更没有多少钱和资源。但他们转念一想,小时候和朋友一起出门玩耍,也是先出发再想玩什么,于是,《东四十条》就这样 " 开玩 " 了。

(图 /《东四十条》)

定下剧情主线后,他们还是照常在鼓楼的胡同间穿梭,四处打探有没有想拍电影的人。直到秋风刮来来自上海的朋友贾世俊,世俊又带来刚买了摄影机的小迪,监制和摄影师就到手了。特能组局的大豆再找来两个朋友当演员,总计 6 人的主创团队正式集结。

他们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开机仪式:在贴着《长津湖》海报的胡同一角拍了大合照。那天,大豆在路上不慎踩中一坨狗屎,朋友断言:这事儿能成。

从 2021 年 10 月到 2022 年 11 月,《东四十条》拍了整整一年。但满打满算的话,其实电影只拍了 7 天,算上补拍就 13 天。

和紧凑的拍摄时间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漫长的筹备时间。《东四十条》的剧本是一边拍一边写的,一共有近 50 页,但一场戏份就可以写上两个月。判定剧本能否通过的准则很简单:如果有一个东西大家都觉得很好笑,可以保留;否则就删掉。

第一场戏最先确定的剧情是 " 两个人在聊天,但说的都是废话 ",那在什么场景下说废话更好笑?大豆和阿毛想着,北京胡同里的厕所实在太多了,方圆 50 米以内至少一个,让演员对着厕所说废话挺好。" 结果写着写着发现另一个人太想接话了,那不太行 ",于是干脆设计为互不搭话。

最终的呈现效果是:两个人坐在厕所对面的椅子上沉默地喝着北冰洋汽水,看着一头骑着共享单车的 " 熊 " 停在他们面前,然后熊去上厕所。

(图 /《东四十条》)

扮演熊的演员是大豆在街上偶遇的,对方的微信头像、表情包和朋友圈全部和熊有关,也从不脱下那一身熊玩偶服。一年后,大豆找对方补拍一些镜头,对方拒绝了,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扮熊了。

" 我问,为什么?他说,去生活了。"

" 戈多明天准来 "

路演这么多场下来,大豆和阿毛经常会被问到一个问题:电影灵感来源是不是《濑户内海》?

他们的回答是:确切来说,只有片名的取法参考了《濑户内海》。《濑户内海》其实与日本的濑户内海无关,反映的是一个叫濑户的高中生和他的同学内海之间的琐碎日常。《东四十条》的两个主角分别叫东四、十条,合起来就是 " 东四十条 " ——这条曾经的北京胡同,现在被扩建成了大马路。

一开始,他们想过取名为《北京散步》,因为《东四十条》所表现的散步的流动感和日本电影《转转》更贴近。《转转》改编自藤田宜永的《东京散步》,在片中,三浦友和饰演的福原爱一郎硬拉着小田切让饰演的竹村文哉,陪他漫步东京街头。

(图 /《转转》)

片子还差点取名为《等待鸽多》,毕竟故事主线就是寻找赛鸽。最后定下《东四十条》,是因为他们都对地名更有感觉," 它(片名)如果是一个地名,能赋予这个地名更多情绪和时代感 "。

奇妙的是,2024 年,北京的街头巷尾兴起新的涂鸦文字—— " 戈多明天准来 "。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诞生的,但这句话却像疯长的野草般填满一条条胡同。

主创团队结成后,进行了一次试拍。大豆记得很清楚,拍完第二天就下雪了,那天是 2021 年 11 月 3 日," 北京通常不会这么早下雪,树上的叶子才刚刚变黄,那一年真的挺奇怪 "。

某种程度来说,《东四十条》是一部从试拍就 " 踩了狗屎运 " 的电影,在一个恰好的时间段,所有人、事、物奇妙地融为一体。" 其实缘分老天一直在给的,但是很多人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值得拍的东西。我们就是老天给了什么,都觉得这个东西挺值得放进来,所以导致中间出现了很多天意。"

监制贾世俊人不在北京,但时常心系剧组。抱着总要为朋友做些什么的想法,他们发掘了贾世俊的 " 特异功能 ":烧香特别厉害。出于工作原因,贾世俊全国各地到处跑,每到一个地方,如果碰上拍摄日,他就会到寺庙去烧香。

有一次,开拍之后特别不顺利:到了原定场景,发现那里正在建围栏,无法进行拍摄。过了一会儿,突然就顺了,也换到了更好的场地。之后,主创们收到贾世俊的信息,说他起晚了,刚刚才给大家烧了香。

在大豆和阿毛看来,如果 " 自我意识太强 ",可能就会和 " 缘分 " 失之交臂。" 来了一样东西,如果觉得可以就可以了,而不是说还想再看看别的。" 大豆推荐了《臣服实验》这本书,它带来的启示是:有一样事情来到身边,就算不情愿,但可以 " 臣服 " 地去尝试,看看这个契机能把你带到什么地方。

事实上,在缘分降临的瞬间,他们两个更像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 " 戈多 "。为了规避胡同的杂乱布局,尽量让画面显得美观,电影采用了少见的 4 ∶ 3 画幅,可以极大程度地简化背景;每个剧组成员都身兼数职,道具也得物尽其用,参考电影大师们导演首部作品的经验心得," 抠抠搜搜 "" 坑蒙拐骗 " 地拍完整部电影。

(图 /《东四十条》)

回到这部主打 " 能拍就拍,拍不完也无所谓 " 的电影的起点,也就是大豆和阿毛看到那张走失鹦鹉告示的那天,阿毛说要找一只在天上飞的鸟太不切实际了,大豆则说:" 这是鼓楼,就应该有人去干这种不切实际的事!"

人生卡卡

" 所有人赚到了钱就会离开鼓楼。"

" 但我们没赚到钱也离开了。"

" 可能要离开鼓楼才能赚到钱吧。"

这是在广州路演场结束后,大豆和朋友的一段对话。

现在,除了大豆,其他人都搬离了鼓楼。阿毛的出租屋在一场暴雨过后真塌房了,因为那里属于文物保护单位,要走很多流程,修复至少需要一年;杨凯航的老板跑路了,公司爆雷,他不知道下一步去哪儿;钱赓本就不是鼓楼居民,他住在百子湾那一带。

大豆也即将撤退。今年,她打算和对象一起,二人一狗一鸟去全国各地旅居。鼓楼房租还是太贵了,在北京郊区找个房子存放东西就挺好,也够自由。

创作完一部反映 " 卡住的人生 " 的电影,大家似乎卡着进入了下一个人生阶段。钱赓说他们现在是 " 卡拉马利联盟 ",又卡又拉——卡在电影宣发的奔波途中,与此同时身体状况变 " 拉 " 了。

(图 /《东四十条》)

《卡拉马利联盟》是芬兰导演阿基 · 考里斯马基的作品,考里斯马基也是影响他们最多的导演。《东四十条》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《波希米亚生活》的北京鼓楼版,后者讲的是在作为艺术之都的巴黎,几个住在低档住宅区、穷困潦倒的艺术家的故事。

十几年前,钱赓刚来到北京时,也住在鼓楼附近。鼓楼那时已经成为中国街头文化基地、青年文化的起源地标,被外国人称为 " 北京的布鲁克林 "。

" 拍完电影之后,它在我们心目中可能会更私人化一些。很多本地人会觉得鼓楼只是一个建筑,实际上,它不只是一个建筑。" 钱赓说。

" 鼓楼是一个社会结构,所有进入这个结构的人,都要把鼓楼之外的身份抛弃了。有什么名气,在鼓楼是不成立的,鼓楼只看你这个人有没有意思。" 这是大豆和阿毛的回答。

在别的地方,当人们谈论理想时,它可能真的只是一个 " 想法 ",和现实生活分得很开;但是鼓楼人和你谈理想,他要聊的就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,理想在此时成为一个实践对象。

关于《东四十条》最能展示 " 鼓楼理想 " 的部分,阿毛很快说出了答案:" 十条经常和东四讲自己做的艺术,其实东四是听不懂的。虽然听不懂,但他依然觉得‘这真是太好了,我很支持你,也为你高兴’。这一点就很鼓楼。"

(图 /《东四十条》)

10 年前,刚毕业的大豆还是个 " 被卡住的人 ",无意间看了《独自等待》这部电影。一群在北京逐梦的年轻人,过得一点儿都不顺利,却总是提着一股劲儿,这给了她很大能量。后来的某一天,在鼓楼附近的河边,她看到有一艘假船,有人支起了屏幕正在播放《独自等待》。

等《东四十条》上线流媒体后,他们计划在某个深夜时分拿一部投影仪,把电影画面投放到胡同的墙面上,路过的人都可以停下来看看这个故事。

公映版《东四十条》时长 93 分钟,比平遥影展版多了 3 分钟。老有观众以为是删减了内容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,才出现了两个不同时长的版本。

其实原因很简单:拍摄时用的摄像机帧率为每秒 25 帧,但他们不知道部分地区的电影院无法支持这么高帧率的影片,只能放 24 帧影片。于是,他们把片子转码成每秒 24 帧的通用版本,内容没有任何变化,但电影整体多了 3 分钟。

这凭空多出来的 3 分钟人生,冥冥中对应了电影里的台词:" 鼓楼人的青春只是比外面的人延长了几年,迟早也是会结束的。"

电影会播完,青春会散场,但这又有什么关系?再多等一等,说不定下一个明天,就是 " 戈多准来 " 的那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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